原谅,不是宽恕。因此,我们可以希望有人原谅我们,却不要指望别人的宽恕。
问题是谁能够而且会是从内心里真心的、不止一次地原谅我们?
我读小学的时候,有一次和同学到中山公园去玩,正是夏天荷花盛开的季节。伙伴们说荷花的下面是藕,但是荷叶和水面掩盖着,我看不见藕。心里却极想藕到底是怎样长着的。天色渐渐黄昏,薄雾轻轻笼罩。我和小伙伴从水榭旁边的假山石处偷偷爬下到水边,以为山石和暮色都会替我们遮挡。我的手碰到了一朵荷花并且刚刚要摘下来的时候,一声怒喝吓得我的一只脚掉进了水里。紧接着,我和小伙伴被湿漉漉地带到公园的保卫部门。几位公园的工作人员一通声色俱厉、轮番轰炸的喝斥,任凭我们怎样承认错误,保证下次再也不犯,也没有任何用处,非要我们交代出家庭的住址和学校的名字,一直等到我们各自的家长纷纷找来,看着我们一个个如同落水狗一样耷拉着头,方才善罢甘休。
他们到底没有原谅我们。
同样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,有一次,我偷偷地从我家的一个小牛皮箱里偷出5元钱,跑到新华书店买了3本书。还没有回到家,事情就被我父亲发现了,把我拎小鸡子一样从街上拎回家,朝我的屁股拍了一通鞋底子。那是我生平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打。打完之后,父亲生气地对母亲说明天买把锁把箱子锁上!那时候,5元钱对我们这样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能派上多大的用场呢。我知道我错了。我知道我该挨打,箱子也该锁上。但是,第二天母亲并没有去买锁,父亲也没再提买锁的事情。以后,那个牛皮小箱子一直没有上过锁,一直对我敞开着。
他们原谅了我。
我的弟弟读中学的时候,比我还要调皮。他喜欢踢球,没时没晌,不管场地,惹祸是经常的。学校没有操场,明文规定不许踢球,背着老师,他照踢不误。那一天,一脚踢去,球直奔教室的窗户,“砰”!窗户的玻璃应声而碎。老师把球没收锁进办公室里。老师傍晚下班,他跳进窗子把球抱了出来,接着昏天黑地地踢。第二天,老师发现球被他偷走,大为光火,打电话立刻找家长到学校,爸爸上班,打电话让我下课后去一趟。我去了,任凭老师一通雨打芭蕉的痛斥。
老师怎么会原谅他?
记吃不记打,弟弟照样疯踢他的球。一天下午,他带领一群孩子在胡同里踢球,满一个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,让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。我怒火冲冲地找他,见我来了,他抱起球来带着这帮孩子如鸟兽散,我跑去追他,他诚心和我捉迷藏。晚上回到家,他泄气的皮球一样了,灰头灰脸的,一身全是土。我以为他知道错了,一问才知道下午在胡同里踢球见我来时,慌忙之中,把脱下来放在地上当球门的外衣给丢了。我怒不可遏冲他喊:“回去找去!”爸爸劝住了我,说还找什么?他肯定早回去找过了,要能找到早找回来了。然后让弟弟先吃饭,一边看着弟弟吃饭,一边想说什么,但忍住了,没说什么,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弟弟明白,爸爸原谅了他。
童年和少年,谁没犯过错误呢?一转眼,我自己的孩子也长到像当年我和弟弟差不多大小了。同我们小时候一样,他也是错误不断,可以说伴着一个个错儿长大的。我对他说,是孩子没有不犯错儿的;犯了错不怕,关键要改。同时,我告诉他:你要明白,在这个世界上,你犯错的时候,别人可以在不同程度上原谅你,或原谅你一次两次,但真正能够从内心里原谅而且能够原谅你到底的,只有你的父母。因为只有他们自始至终的爱你,相信你。尤其是在你走向社会,更为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叵测人心,你不要指望能够有人真正并真心地原谅你。
过去,马克思曾经说过:年轻人犯错误,上帝也会原谅。我要告诉你,孩子,这个上帝只是你的父母。